“你是個好孩子，本宮要為你洗清冤屈也“等你死了之後，我會將你的屍身安排妥當，就算得不到全屍，魂魄尚在，立個衣冠冢也是好的。”

惡臭襲來，就算蘇溪想要屏蔽這味道，無論如何也不行了，他強忍著惡心，站起身，最後對著墜兒輕輕鞠了一個躬。

好像是在和過去的自己道別，他這麽專心，以至於沒有註意到，身後站著一個蓬頭垢面的女人。

他的手指甲好長，裏面都是汙垢，雖然依稀可見汙垢裏頭的閃閃紅光，只是將兩個地方結合起來，又是極致的惡心。

“你來這裏做什麽？”

蘇溪冷不丁被嚇了一跳，渾身一個哆嗦，可是他立刻鎮定下來，轉過了身。

“給留妃請安。”

果然不出所料，是這個人不人鬼不鬼的瘋婆子。

蘇溪冷眼看著，卻在表面上做出了恭恭敬敬的模樣。

“平身。”

留妃倒是很入戲，他說著，手掌心朝上，作出了微擡的姿勢來，一雙眼睛炯炯有神，一點都不像是重病在身。

可是就在之前，太醫院的人才來傳，留妃的身體染上了十分嚴重的疾病，最多兩年就會一命嗚呼。

大概這也是沈康佳要強留他的性命，並且不顧一切要在她生前折磨到底的原因吧。

“我問你，你來這裏做什麽？”

蘇溪的眼神微垂，淡淡地說道，“奴婢是來這裏送一個妃嬪的。”

“誰？本宮的府邸哪裏容得別人來踐踏？你別以為在皇後身邊久了就可以為所欲為，本宮如今是貴妃之位，按照位份，便是將你處置了也不在話下。”

蘇溪心中黯然，果然在每個妃子的心中，副後的妄想總是千篇一律，他也打起了精神來應付，“留妃娘娘請息怒，這個人觸犯宮規，是內務府讓奴婢送來的，與皇後娘娘沒有關系。”

留妃聽了，將眼神投到了蘇溪的身後，他沈思了片刻，說道，“現在什麽賤人都往本宮這裏送了嗎？可見皇上對本宮很是信任，倒是將生殺決斷的大權給了我。”

蘇溪聽了，心想這個謊總算可以圓上，便說道，“留妃娘娘英明，皇上就是看留妃娘娘這樣深明大義，才會將宮中大部分權杖交給您來管理。”

蘇溪小心翼翼地擡起頭，雖然是暗夜前的黃昏，可是從他這個角度看留妃，卻能看到這個女人身上的悲涼。

不對，用悲涼來形容他好像太過輕巧，有的時候蘇溪都會想，如果異地而處，他會活著嗎？

留妃現在的日子連豬狗都不如，卻還做著黃天大夢，可不就是這宮裏頭女人最悲慘的寫照嗎？

這麽想著，更加想離開這個地方，這個能將一個女人所有夢想葬送的地方。

生吞活剝的地獄裏，總有一兩個笑死鬼，他們以悲涼之處，最後走向生命的終點。

“好了，本宮這裏不需要你的服侍，自有下人幫忙，你去給皇後娘娘回話，就說這個賤人留在我這裏，必定會死得其所。”

雖然平日裏說起話來瘋瘋癲癲，可是一旦遇到你宮廷有關的事情，留妃又好像沒有癡癲，說出來的用語一套一套。

蘇溪輕呼了一口氣，弓著腰，做出畢恭畢敬的樣子，“是，留妃娘娘。”

就在蘇溪要跨出門檻的時候，她分明聽見衣衫撕裂的聲音，繼而傳來了留妃的尖銳笑聲，他說，“賤人，勾引皇上哪有好的結局？本宮要讓你生不如死！”

一聲聲淒厲在冷宮的長街上盤旋，不寒而栗。

一直等走到長街的盡頭，蘇溪才意識到，自己竟然像是逃亡一樣離開那個地方，看多了聲色犬馬的富貴，冷宮裏頭的淒寒不是不可接受，而是根本就離得很遠。

蘇溪大口喘著氣，耳膜終於不用被留妃尖細的聲音所充斥，他放慢了腳步，仍然端出了大方莊重的樣態來，一步一步走回了景仁宮。

冷宮之中，留妃看著面前的這個女子，喃喃自語，“你是皇上的人，就是本宮的死敵，你不要擔心，本宮殺人的方法多的是，你不用受什麽辛苦。”

一邊說著，一邊將女子的手拉起來，她的右手手背上有一道傷口，圓圓的，黑黑的，若是再仔細往裏頭看，竟然會發現白色的骨髓相間而生。

他嗤笑道，“竟是個傷痕累累的，那你送到我這裏來做什麽！”

說完，他狠狠地將女子的手甩出去，你聽得咣當一聲，墜兒的整條手臂被摔在了石板上，只聽得啊的一聲，墜兒蘇醒過來。

醒過來的那一刻是什麽感覺呢？

墜兒這一輩子都不會忘記，胸脯像是被人捶打過一樣，渾身上下沒有一個地方屬於自己，偏偏痛到咬牙切齒，意識卻清醒的很，手是手腳是腳，疼痛是疼痛，身體是身體。

“天啊……痛……好痛……”

好像只有這一句話才能稍微緩解身體上的不舒服，墜兒睜開眼睛，只有黑暗撲面而來，其餘的什麽都不知，什麽都沒有印象。

過了許久他才註意到，自己單薄的衣服早就無法抵禦寒風，手指頭和腳趾頭像是篩子一樣，隨時會對迎面撲來的冷風撕得粉碎。

“主子饒命，主子饒命。”

意識的連接點是在昏迷前的最後一刻，他終於想到，自己是被喬汝寧誣蔑害了薛玉言，在那之後，一切就都沒有了記憶，可是此時此刻，對面坐著的這個人分明存有十分強大的氣場。

他沈默地凝視著自己，像是惡魔凝視著深淵。

“你怎麽會醒？你怎麽會醒呢？”

留妃狂躁地說，原本是坐在床邊的，這個時候卻站起身來，焦躁不安的模樣。

墜兒傻了眼，他說道，“您，您不是皇後娘娘嗎？”

“放肆，本宮是獨一無二的貴妃娘娘，你這個不知輕重的賤貨，還敢說出這樣的話來！”

說著，他狠狠地拔下了頭上的釵子，就要來挑弄墜兒手背上的圓洞，墜兒連忙躲閃，可是細細的手早就被人攥在手心裏，一點都動彈不得了。

“我讓你恃寵而驕，我讓你恃寵而驕！”

女人一邊說著，一邊做出要將墜兒的手被紮穿的模樣來，墜兒的眼睛裏充盈著淚水，他知道躲閃不過，可還是要齜牙咧嘴地反抗。

可是奇怪的是，那個握在他手中看起來細細尖尖的釵子，不過像是一種細綢，劃過去也就算是完了。

用僅憑的智慧來判斷，墜兒也大概意識到，將是一枚棄子，被投到了冷宮之中。

冷宮兩個字，從前是他無論如何都不想觸及的地方。

他是生活在社會底層的人，見到過太多太多的屠殺與不公平，可是在這些屠殺和不公平之中，最讓人發慎的，便是冷宮之地。

而面前這個女人，恐怕就是被皇後娘娘壓在底下的留妃吧。

要不然，這普天之下，還有誰敢自稱貴妃呢？

實際上，自從沈康佳登上了皇後寶座之後，宮裏的妃嬪大多年輕，資歷就不用說了，家世都未必顯赫。

渾身上下都是赤裸裸的痛，墜兒卻不得不為自己謀求點生機，他說道，“貴妃娘娘息怒，貴妃娘娘息怒。”

聽到貴妃娘娘這四個字，留妃狂躁的情緒稍微穩定下來，他怔了片刻，手中的懲罰動作也漸漸停歇下來，“怎麽，現在倒記得我這個貴妃的身份了嗎？”

墜兒連哭帶喊道，“奴婢怎麽不知道？奴婢也是被奸人所害，才被貴妃娘娘誤會，若是娘娘能給個機會，你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，也在所不惜啊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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